第10章 田武走了（2 / 2）

p> 秀秀娘闻声冲进来，一看炕上的情景，腿一软，直接瘫倒在地。她连滚带爬地扑到炕沿，探了探田武的鼻息，又摸了摸他冰冷的脸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、几乎不似人声的嚎哭：“武子啊——！我的武子啊！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！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！你丢下我们娘仨可怎么办啊——！！”

她哭得捶胸顿足，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的炕沿上，仿佛要将这半辈子积压的苦难、委屈和绝望都哭出来。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，王婶子等人慌忙跑进来，一看这情形，都明白了，纷纷落下泪来，七手八脚地去拉哭得几乎晕厥的秀秀娘。

秀秀却像是被抽走了魂，直挺挺地站在炕边，一动不动。她没有哭，没有喊，只是死死地盯着爹那张青灰僵硬、带着痛苦扭曲痕迹的脸，盯着他嘴角那点刺目的白沫，盯着炕头那个滚倒了的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棕色农药瓶子。黑沉沉的眼睛里，先是巨大的震惊和茫然，然后，那茫然慢慢褪去，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、深不见底的悲凉。她早就知道爹活得痛苦，活得没有尊严，但她从未想过，爹会选择用这种方式，如此决绝地离开。是因为不想再拖累她们了吗？还是因为对这毫无希望的人生彻底厌倦了？她不知道。她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，好像也跟着爹一起死了，空荡荡的，吹着冷风。

十二岁的田强强被外面的哭闹声吵醒，揉着眼睛跑进来，看到娘哭得死去活来，姐姐像根木头似的站着，爹直挺挺地躺着，脸上露出些微的惊慌和不解，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茫然。他扯了扯秀秀的衣角：“姐，爹咋了？咋还不起来？”

秀秀缓缓地低下头，看着弟弟那张还带着稚气、却已然显出几分田家男人轮廓的脸，嘴唇动了动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她伸出手，轻轻捂住了强强的眼睛，不让他再看炕上那令人心碎的一幕。

院子里，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开始忙碌起来，搭灵棚，找棺材（又是一笔债），张罗后事。女人们的唏嘘和劝慰声，男人们沉闷的交谈声，混杂着秀秀娘那持续不断的、撕心裂肺的嚎哭，在清冷的空气中交织成一曲凄凉的哀乐。

秀秀默默地走到院子角落，拿起扫帚，开始一下一下地清扫刚才被打翻的污秽。她的动作很慢，很僵硬，背脊挺得笔直，仿佛要用这机械的劳动，来抵御那铺天盖地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冰冷和绝望。

田武，这个曾经支撑起这个家、也曾亲手将它拖入深渊的男人，最终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，结束了自己痛苦的生命，也把一份更加沉重和复杂的担子，留给了身后的女人和两个孩子。风穿过破败的院门，发出呜咽般的低鸣，卷起几片枯叶，打着旋，落在秀秀脚边。这个千禧年的冬天，注定格外寒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