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章 焦尾琴断,北方来信(1 / 4)
更漏过二更,城里庙钟的余韵像水一样贴着屋瓦流。
中军大帐外,风把旌影吹得一寸一寸后退,像有无形的手在整理一面即将书写的大纸。
郭嘉独坐于侧帐。案上铺着一张旧锦,其上横放一张古琴——焦尾。琴背的老伤蜿蜒,如暗处的河,漆面并不华,然木气沉稳,合眼便能嗅到火与水并存的味道。此琴曾在颍川冬夜里为他“镇痛”,也曾在许都废墟前发声示警。那时他尚未“得刀”,只是借琴弦拦住某些要往心里硬闯的东西。如今刀在手,琴却仍在案上。人心有时是这样:旧物不为用,却为“人”。
他把右手食指按在徽上,轻轻一抹。声细,清,像一缕月光顺着瓦脊滑。第二指,第三指,声线一点点铺开,屋中更安静了。龙煞伏在门后,气息极轻;星图收在识海深处,阵核像远处一枚灯芯,时隐时现。
他弹到第五声时,心口忽地轻跳了一下。并非痛,像刀刃在鞘里无意轻磕。那片黯金的鳞在锁骨下翻了一下身,黑红极细之丝同时抬头,像伏着的兽突然竖了耳。琴声随之一颤——“啵”的一声脆响,自第一弦裂起,裂纹沿木理奔走,似闪电逆流。余音未散,第二弦也像被什么无形之物从喉咙里扯了一把,发出一声更低的鸣。两根弦,在夜里断了。
房中一瞬如寒。
郭嘉的手指停在半空。他并不急着收,也不急着握。他看着断弦在光里细细颤,像两条尚不甘心的游丝。他以指背轻轻按住琴面,闭目,去听“断”后的静。
静很深。
龙煞在门后不动,像承认了规矩;星图不出,像把眼睛让给了他。只有风从帘底慢慢探进来,探到琴身上,又收回去。良久,他低声道:“记名。”
他把指腹按在裂处。那裂像一道小小的伤口,热意尚存。此刻的他并不把它当坏兆,他把它当成一次诚实的“告知”:旧物之功,至此而止。昨夜的酒,今晨的粥,今日的鼓,都已过。新法已立,新禁已刻。琴从此不再为“镇”,只为“证”。他轻轻抬起断弦,绕在指上,拈成一个结。结不紧,留一线,像人世的留白。
“军师。”帘外,鸩的声音很轻,像影子从石阶上掠过,“北门外报子,急马三换,递了两封信。”
“请进。”
鸩入帐,身上带着外面夜露的清气。她不看琴,只把两封信分开,一封朱封,一封黑封。朱封有官印,黑封无印,只有封口处一抹极淡的烛泪,烛泪干在纸上,纹理像指纹。
“朱封,冀州递到许,许转我军;黑封,递你。”鸩道。
郭嘉点头,先拆朱封。封刀一转,纸露一角,淡淡的墨香带着风尘气扑面。这是“官信”的味道,规矩、整洁、不肯多说半个字。他展开来,目光沿着字行一行一行往下走——
“易京三年之围,今日焚城,公孙瓒自焚,义从尽散。袁氏并青幽冀之力,北地稍宁,乌桓来贺。今设大市于邺,征商舶粟,开北路以通辽西之马。且发民夫十万,筑仓于乌巢、黎阳、阳谷,以备秋运。田丰上谏被囚,审配掌印,逢纪专刑。此信由冀州府转。”
每一行字都不难读,每一个消息也并非出乎意料。只是它们在这一刻并排站定,像新砌的一堵墙,墙体太整齐,反显删去的那部分更重。郭嘉看完,把信折在案上,指尖在“乌巢”二字上轻轻停了半息,随后移到下一封黑封。
黑封很薄。纸不华贵,却极轻,像从极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两片雪。封口的烛泪在光下微微发哑光。他拆开。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笺,笺上并无署名,亦无公印,只有一首短诗:
“北风折柳白,易水火三宵。
乌羽堆河上,谁骑白马嚣。
三叹无以告,一笑付惊潮。”
字极干净,收笔处收得很紧,像写字之人一直在克制什么。诗下角落,有一个极小极浅的篆字,几乎要被纸的纹理吞没——“谌”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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