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泉眼经纬,礼织裂痕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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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母的染坊在第三场热风里裂开了缝。 赵无恤摸到墙皮剥落的土块时,指腹正按在一道新鲜的裂纹上——那是昨夜智氏农人与狄人牧民争吵时,被铁锨柄撞出的豁口。墙内传来\"哐当\"一声,是染缸倒扣的声音,混着菘蓝草发酵的酸气,在正午的日头里蒸腾成浑浊的雾。 \"无恤先生!他们把您的《周礼》残片当柴烧了!\"赵狗儿的声音从染坊深处钻出来,带着被浓烟呛出的嘶哑。他冲出来时,麻布短衫的前襟沾着靛蓝色的火烬,那颜色像极了赵无恤箭伤化脓的颜色,\"智伯勤说,要烧出烟来祭天求雨!\" 赵无恤推开半掩的柴门。染坊中央的土灶里,果然燃着几卷竹简,火舌舔过\"地官·遂人\"的残字,把\"凡治野,夫间有遂\"的\"遂\"字烧成卷曲的黑炭。智伯勤正举着铁锨往灶里添柴,他身后的狄人首领阿古拉攥着马鞭子,鞭梢缠着半块染坏的麻布,上面\"田猎纹\"的兽眼被撕成了锯齿状。 \"这是周平王东迁那年,我祖父从洛阳带回来的!\"赵无恤扑过去时,胸口的箭伤崩开了线,血珠滴在灶边的陶瓮上,洇出一朵暗红的花。他认出那陶瓮是去年狄人送来的贺礼,瓮肩上还刻着匈奴文的\"长生天\",此刻却盛满了待烧的竹简。 智伯勤的铁锨停在半空:\"烧了才能下雨!你看这旱情——\"他指着染坊角落的水缸,缸底朝天,裂缝像条干涸的蛇,\"再不下雨,麦田要成坟地了!\" 阿古拉的马鞭子突然抽在染缸上,陶片飞溅中,他的晋语带着浓重的喉音:\"狄人牧群死了三十匹!泉眼该归能让水活的人!\"他十岁的女儿阿古拉沁正蹲在墙角,用狼尾毛在地上画泉眼的样子,画到第三遍时,被智氏孩童赵稷踩了一脚,两个孩子立刻扭打成团。 赵无恤按住灶膛的手被火烫出燎泡。他突然想起叔父临终前说的话:\"礼不是竹片上的字,是字烧了之后,人心里剩下的东西。\"此刻那剩下的东西正像染缸里的靛蓝,在众人眼里搅成浑浊的灰。 \"都住手。\"韩母抱着织布梭从里屋出来,她的发髻散了半面,露出左耳后一块月牙形的疤——那是二十年前在卫国染坊,被监工用梭子打的。\"要烧,先烧我这把老骨头。\"她把梭子插进染缸的木栅,\"无恤先生,您来看这染法。\" 染坊西侧的木架上,挂着七匹未干的麻布。最上面那匹一半浸了菘蓝,一半浸了赭石,在中间交界的地方,两种颜色晕出一片紫黑,像极了晋地龟裂的田埂。\"这是'叠染',\"韩母的手指抚过布面,\"周人用了三百年的法子,两种色线要在染缸里纠缠四十九日,急了就会裂。\" 赵无恤的目光落在布角的针脚处。那里有个孩童巴掌大的补丁,是用狄人擅长的\"辫绣\"补的,针脚绕着中原的\"回字纹\"打了七个结,反而比完好的地方更结实。 \"泉眼就像这染缸。\"他突然按住智伯勤举铁锨的手腕,\"你们要当两种颜色,还是当这紫色?\" 寻找暗河的消息是在黄昏透出来的。 智伯勤的堂弟智仲从曲沃赶来时,背着个渗着水的皮囊,里面装着半块发霉的《水经》残卷。\"先祖在城濮之战时记的,\"他把残卷摊在染坊的石台上,墨迹被水浸成了云状,\"说泉眼往西三十步,有石窦通暗河。\" 赵狗儿突然拽赵无恤的衣袖。石台上残卷的边缘,竟与染坊墙上剥落的砖纹重合——那些砖是当年建坊时,从废弃的晋献公行宫拆来的,砖缝里还嵌着半片饕餮纹瓦当。 \"得用陶瓮吊下去。\"韩母突然敲了敲墙角的瓮,那是她陪嫁的妆奁,内壁涂着三层生漆,\"我阿爷说,当年楚国人挖芍陂,就用这法子探水脉。\" 阿古拉突然笑了,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:\"我儿子阿木能吊。\"他扯开阿木的衣襟,少年的后背上有三道交错的疤,\"去年在雁门关,他能在马背上接飞箭。\" 赵无恤盯着陶瓮内壁的漆痕。那些漆是用桐油调的,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,让他想起叔父藏在《周礼》里的药方:\"凡漆,春液秋凝,涂器则防水,裹简则防腐。\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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