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失魂(1 / 4)
我们村西头的老槐树下,常坐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。
老头总是眯缝着眼,手里捏着根旱烟袋,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。
村里人路过,都会朝他点点头,喊一声“三爷”
。
三爷也不多话,只是微微颔,烟雾从鼻孔里缓缓溢出,绕着他花白的头转几个圈,散了。
没人记得三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儿的,仿佛那棵老槐树生来就带着这么个老头。
村里最老的老人说,他们小时候,三爷就已经是这副模样坐在那儿了。
“三爷不是人。”
六岁那年,我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家时,爷爷突然这么对我说。
我抬头望着爷爷布满皱纹的脸,又转头看看正在打盹的三爷,不明白爷爷的意思。
“不是人是什么?”
我好奇地问。
爷爷摸了摸我的头,眼神飘向远方:“是活人魂。”
那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叫“活人魂”
,只觉得这词听着就让人后背凉。
爷爷没再多说,拉着我的手往家走。
我回头望去,恰巧看见三爷睁开眼,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,像是蒙了层灰的玻璃球。
许多年后,我才明白“活人魂”
是什么意思。
活人魂不是鬼,也不是人。
据老辈人说,有些人遭遇极大惊吓或痛苦时,魂儿会被吓出体外,再也回不去了。
身子还活着,还能吃饭睡觉干活,但里头住的已经不是完整的魂,而是残存的一点意识,像灶膛里未熄的炭火,闪着微弱的红光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熄灭。
失了魂的人不会死,也不会老,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生前的习惯,直到某一天,像烟一样消散在风里。
三爷就是个活人魂。
村里的老人说,三爷本名叫李德顺,是村里以前的赤脚医生。
五十多年前,他媳妇难产,接生婆束手无策,那时乡下人迷信,不肯送医院,说是女人的血光会冲撞了祖宗。
李德顺虽然懂些医术,但对产科一窍不通,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流了一夜的血,在天快亮时断了气。
一尸两命。
从那以后,李德顺就变成了三爷。
他不再行医,不再与人交谈,每天除了干活就只是坐在老槐树下,抽着旱烟,望着通往村外的那条路。
五十年过去了,村里人都老的老,死的死,唯独三爷,还是那副模样,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停滞了。
“活人魂不怕太阳,不怕鸡叫,什么都不怕。”
爷爷曾经告诉我,“因为他们不算死人,也不算活人。
他们就卡在生死之间,上不去,下不来。”
我问爷爷为什么三爷不离开。
爷爷叹口气说:“活人魂都有个执念,放不下的事,忘不了的人。
三爷大概是在等他媳妇和孩子回来吧。”
这故事在村里流传了半个多世纪,人人都知道三爷是活人魂,但没人害怕。
三爷从不伤人,不惹事,就像村口的那块老石碑,成了村庄风景的一部分。
直到那年夏天,张家的小儿子出了事。
张家小儿子叫张小川,那年八岁,虎头虎脑的,是村里的孩子王。
那天中午,他领着几个孩子去河边摸鱼,不知怎么的就滑进了深水区。
等大人赶到捞上来时,已经没气了。
张家人哭天抢地,把小川放在堂屋的凉席上,请来了村里的老先生写丧榜,又派人去镇上买棺材。
小川娘哭晕过去好几次,被邻里扶到里屋休息。
傍晚时分,帮忙的乡亲们正商量着丧事怎么办,忽然听见堂屋里传来一声惊叫。
人们冲进去,只见小川竟然坐了起来,揉着眼睛问:“我怎么睡在这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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