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酱换麦种(1 / 7)
河滩地的风,裹挟着初春解冻的泥腥、碎瓷的粉尘,还有……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深沉醇厚、如同大地无声低吟的奇异酱香。
这香气霸道而顽固,自那口敞着黑褐色酱皮、静默于破窑深处的粗陶缸里弥漫开来,穿透窑洞的腐朽气息,漫过田埂,无声地吞噬着“窑工坟场”
残留的死亡味道。
它不像花香般轻盈,不如肉香般诱人,却带着一种混合了霉酵、日晒、烈火蒸腾与岁月沉淀的复杂底蕴,如同这片土地本身被强行唤醒的、沉睡千年的魂魄。
李青禾佝偻着背,枯槁的身影挪在田埂上,如同被这浓烈的酱香钉在了原地。
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埋下鱼骨的菠菜畦。
深翠的叶片在料峭的风中微颤,叶脉粗壮,油润的光泽在惨淡日头下流转,如同抹了一层看不见的油脂。
那来自冰河深处的生命残骸,正无声地、缓慢地、却又无比坚定地……将力量反哺给这片被诅咒的土地。
鱼骨……肥地……
酱……成了……
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带着巨大满足的暖意,极其艰难地在她早已冻结成冰的心湖深处漾开一点点涟漪。
可目光扫向角落那堆沉默的、干瘪的豆种,巨大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她。
粮赋的巨石悬在头顶,菠菜的绿意填不满那深坑。
豆棚的豆荚青涩依旧,藤蔓浓绿,却远水解不了近渴。
麦子。
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孤注一掷,再次在她冻僵的脑海深处炸开。
麦子耐寒,春种秋收,麦粒能磨面,麦秆能当柴……若能换来麦种,便是新一轮的生计轮回!
可拿什么换?
除了窑洞里那缸刚刚成型的、散着奇异酱香的……黑褐色膏体。
一股混杂着巨大忐忑和破釜沉舟般狠戾的气息,艰难地从她枯槁的胸腔里升起。
酱……真的能换?这散着霉酵气的东西……真的有人要?王婶说它是宝,可王婶……终究不是粮店掌柜。
赌了!
用这缸酱……赌麦种!
这个念头带着血腥味,如同烧红的铁钎,狠狠捅穿了所有的犹豫!
她枯槁的身体猛地挣扎起来!
不顾腹腔深处那尖锐的抗议,不顾溃烂的右肩伤口被牵扯的剧痛!
她一步一挪,挪回破窑。
目光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,在那缸覆盖着黑褐色琉璃酱皮的粗陶酱缸前逡巡。
半罐。
她枯槁的手指颤抖着,在缸壁比划着。
不能多!
这是她和弟弟熬过春荒的命!
也不能少!
少了换不来金贵的麦种!
她极其艰难地、极其小心地找来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罐——这是家里唯一相对“体面”
的容器。
伸出那只溃烂稍轻、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,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、近乎虔诚地……探向酱缸!
指尖触碰到那层薄薄的、油润亮的黑褐色酱皮。
冰冷、滑腻、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。
一股更加浓郁、更加醇厚的酱香,如同被惊醒的猛兽,瞬间扑鼻而来!
熏得她眼前微眩,胃袋深处那冰冷的灼痛似乎都被这霸道的气息暂时麻痹。
她极其小心地、用指甲边缘极其轻微地刮破酱皮的一角。
然后,极其轻柔地、如同挖掘绝世珍宝般,用指尖一点点撬开那层琉璃般的硬壳。
深褐色、油亮、粘稠如同膏脂的酱体暴露出来,散出更加霸道、更加复杂的醇香,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源自最初白醭的、酵到极致的微酸底蕴。
舀取!
极其珍重!
溃烂的左手颤抖着,用一片洗净的碎瓷片(代替勺子)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小心地,贴着缸壁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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