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灶台休书(1 / 4)
卯时未过,天已阴得如同扣了一口沉甸甸的铁锅。
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陈家坳的茅草屋顶,檐角滴水连成了细密的灰线,敲打着院中青石板,出沉闷单调的“啪嗒、啪嗒”
声。
空气里一股土腥气,混着牲口棚隐约飘来的臊味,粘稠滞重,吸一口,肺管子都凉。
灶房里光线更是晦暗。
只有灶膛里尚未燃尽的几块暗红炭火,勉强映出个轮廓。
李青禾佝偻着腰,正用一把豁了口的旧锅铲,用力刮着锅底一层焦黑粘稠的黍子糊糊。
灶台冰冷,锅沿残留着昨夜的油腻,她的指节冻得红僵,每一次刮擦都带起刺耳的“嚓嚓”
声,在狭小湿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。
“懒骨头!
磨蹭到日上三竿,等着喂你嘴里呢?”
一声尖利的呵斥骤然炸响。
李青禾心头猛地一缩,手腕僵在半空。
没等她回头,一股粗蛮的力道狠狠揪住了她脑后的髻,猛地向后一拽!
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她眼前瞬间黑,整个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,后腰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灶台沿上,疼得她闷哼一声,倒抽一口凉气。
婆婆陈王氏那张刻薄寡淡的脸,在灶膛微弱跳动的火光映照下,显得格外狰狞扭曲。
浑浊的老眼死死剜着她,嘴里喷出腥臭的气息:“丧门星!
养只母鸡还知道下蛋,白吃我家五年干饭,连个带把儿的屁都崩不出来!
我陈家倒了八辈子血霉,摊上你这么个不下崽的废物!”
火辣辣的痛楚从被揪住的头皮蔓延到整个脊背。
李青禾咬紧了下唇内侧的软肉,尝到一丝腥咸的铁锈味。
她没吭声,只是垂下眼睫,死死盯着灶台角落里一小片模糊的水渍,指节因用力攥紧锅铲而泛出青白。
五年了,这样的辱骂和揪打,早已成了这阴冷灶房里挥之不去的家常便饭。
最初那点微弱的反抗和辩白,早被日复一日的磋磨碾得粉碎,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灰烬。
“娘,跟她废什么话!”
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从门口传来,带着被窝里刚爬起的不耐烦和宿醉未醒的浑浊。
陈大柱披着件半旧的粗布褂子,趿拉着露脚趾的草鞋,晃荡着走了进来。
他个头不高,却生得异常壮实,一张方脸上横肉虬结,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。
他看也没看几乎瘫在灶台上的李青禾,径直走到水缸边,抄起破瓢舀了半瓢凉水,仰头“咕咚咕咚”
灌了下去,水珠顺着他粗短的脖颈流进敞开的衣领里。
陈王氏这才嫌恶地松开了手,朝地上啐了一口:“大柱,休书!
赶紧把这扫把星撵出去,看着就晦气!
老刘家那带犊子的寡妇,昨个儿媒婆可又上门了!”
陈大柱抹了把嘴边的水渍,喉结滚动了一下,那双被酒色熏得浑浊黄的眼睛,这才慢腾腾地转向李青禾。
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夫妻情义,只有一种打量牲口般的冷漠和急于脱手的烦躁。
他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折了几折的粗糙黄麻纸卷,用两根粗壮的手指捏着。
“喏。”
他手腕一甩,那纸卷像驱赶苍蝇一样,带着风声,“啪”
地一声,不偏不倚砸在李青禾脸上。
纸卷的边缘刮过颧骨,留下细微的刺疼。
它撞了一下她的鼻梁,然后轻飘飘地滑落,掉在她沾满锅灰和湿泥的粗布衣襟上。
休书。
两个墨汁淋漓、力透纸背的大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猛地烫进她的眼底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骤然停止了跳动,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,撞得肋骨生疼,几乎喘不上气。
她僵硬地低下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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