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黄仙耍钱记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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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山屯的暑气是被蛙鸣泡软的。

日头刚坠进西山那排老杨树后,地皮还焐着白天的热乎气儿,可屯子里早活泛得像刚揭盖的蒸笼。

老槐树下的竹床阵早摆开了——粗竹篾编的床体被岁月磨得亮,床脚垫着磨盘防蝼蚁,床上铺着洗得白的粗布床单,散着太阳晒过的草香。

张大爷摇着葵扇打盹,扇骨是枣木的,摇起来“吱呀”

轻响;李婶的铝盆里泡着刚从井里拔上来的西瓜,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汗珠,井拔凉水的甜腥混着瓜香,在夜风中打着旋儿。

柴火垛边的王二嫂纳着鞋底,麻绳在指缝间跳着舞,咔嗒咔嗒的声响里,她絮叨着:“东头老张家母猪昨儿下崽,十二只全是花的,比去年那窝强多了……”

草窠里的虫儿早按捺不住,纺织娘的高腔、蛐蛐的低吟、蝼蛄的闷叫,织成张黏糊糊的网,把夜色浸得又潮又软。

月光是从东山顶漫过来的,先爬上老榆树的梢头,再淌过晒谷场的麦秸垛,最后漫过土道儿。

银晃晃的光把坑洼的泥路照得赛过白昼,连道边狗尾草上的露珠都看得真真儿的。

王老蔫儿就踩着这片亮堂往家挪,破解放鞋“噗嗒噗嗒”

响,鞋帮裂开的口子露着两个脚趾头,沾着黑泥,像两团没搓干净的煤球。

他裤兜瘪得能贴脊梁骨——邻屯牌局上,他攥着最后五块钱押在“大天九”

上,愣是让“尖儿”

用副暗杠给抠了,末了还欠老疤瘌三盒“红塔山”

劣质散白的后劲儿涌上来,他扶着老榆树干呕两声,喉头烧得冒火,酸水顺着下巴滴在鞋面上,骂骂咧咧的唾沫星子落进草窠:“龟孙子……下回老子带俩炸药包……非掀了你们那破桌子……”

屯东头的老坟圈子到了。

这里是靠山屯的“阴面”

,白天都没几个孩子敢跑,夜里更静得瘆人。

老榆树的枝桠子像瘦骨嶙峋的手,把月亮撕成碎片,撒在歪歪扭扭的墓碑上。

有的碑身裂了缝,用铁丝捆着;有的字迹早被风雨啃光,只剩个模糊的“之”

字;还有座新坟,坟头的白幡还没撤净,被风扯得扑棱棱响。

王老蔫儿打了个寒颤,摸出怀里的半根烟点上,火星子在黑夜里明灭,照见前头路中央立着两个影子。

矮。

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,像俩蹲在地上的癞蛤蟆。

王老蔫儿眯眼凑近,酒劲儿撞得他眼前直晃。

等看真切了,后槽牙差点咬碎——是俩“人”

男的穿件洗得白的蓝布衫,左嘴角耷拉着块指甲盖大的疤瘌,疤瘌周围泛着青,像块没长好的淤泥;女的裹着灰扑扑的夹袄,袖口磨得起了球,头顶翘着撮白毛,月光底下白得扎眼,像沾了霜的草茎。

俩玩意儿抱着胳膊,小眼睛滴溜溜转,眼白多得像浸了水的棉絮,泛着冷幽幽的光。

“姥姥的!”

王老蔫儿酒醒了一半,可胆气随着酒气往上窜,“哪来的土豆精?挡你爷爷道儿?”

疤瘌脸的“土豆精”

咧嘴一笑,牙尖儿在月光下泛着青,像淬了毒的针。

他抬起一只手,在空中虚搓两下——跟屯里老赌棍“搓牌”

的架势一模一样!

旁边白毛女“唰”

地抖开一副牌,边角磨得毛躁,纸面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,洗牌声“哗啦啦”

脆得瘆人,比村头牌局的“宝局”

洗得还利索,像是练过千百遍。

王老蔫儿掐了把大腿,疼得龇牙咧嘴。

不是梦。

“大兄弟,耍两把?”

疤瘌脸开口了,声儿像两块锈铁片摩擦,“来点儿刺激的。”

“耍!

咋不耍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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