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5章 潮湿的绝望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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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邳城的僵持局面,滑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新阶段。曹军不再发动那种人潮汹涌、杀声震天的蚁附攻城,取而代之的,是入夜后零星响起的、方向不定的冲锋号角,是黎明前突然射上城头的、并不密集却扰人清梦的火箭,以及更多时候——死一般的寂静。然而,这种刻意营造的寂静,远比震耳欲聋的战鼓更让人心头发慌,灵魂战栗。因为它强行剥夺了所有外在的干扰,迫使城内的每一个人,在无边的死寂中,清晰地聆听着两种声音:一是时间如同沙漏般无情流逝的滴答声,二是……泗水那浑浊的暗流,如何以惊人的耐心和固执,一寸寸、一厘厘地浸润、剥蚀、掏空城墙根基所发出的,那几乎微不可闻、却又无处不在的细微啮噬声。这声音,像是无数看不见的蛀虫,正在啃食着这座城市最后的生机。

刘备没有选择逃离。陶谦临终那如同烙铁般灼烫在他心头的遗言,日夜煎熬着他,但“弃城”这两个字,其重量远超他所能承受的极限。它不仅意味着对陶谦临终托付的背叛,对麾下将士信任的辜负,更是对他半生所高举的“仁义”旗帜的一次彻底撕裂,是对他赖以立身的信念根基的一次毁灭性轰击。他无法,也无力,在关羽那双依旧充满信任与决绝的丹凤眼注视下,在张飞那粗豪却赤诚的誓言声中,在那些尽管面黄肌瘦、却仍紧握兵刃、眼中尚存一丝微弱火苗的士卒面前,轻易吐出这两个字。

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,如同城头那些被水汽浸透、颜色深沉的墙砖。每日的巡视依旧,但他的目光,不再仅仅扫视城外可能的敌情,而是更多地、近乎贪婪又带着绝望地,流连于那些在墙体上不断向下蔓延、如同丑陋伤疤般扩大的深色湿痕,观察着墙根墙角那些在阴暗潮湿环境中疯狂滋生的、滑腻而茂盛的青苔与菌类,检视着身边士卒们因长期浸泡在湿冷环境中而显得浮肿、苍白,甚至开始脱皮、溃烂的脚踝和小腿。军医官每日的例行汇报,其内容一次比一次更令人心惊肉跳:普通的伤风感冒,已迅速转为咳嗽不止、胸痛咯血的严重肺疾,并且开始在同营房的士兵间传染;因饮用不洁之水或环境潮湿导致的严重腹泻,使得大量士卒脱水虚弱,浑身无力,连武器都难以握稳,更别提登城作战;更可怕的是,一种伴随着持续低热、浑身乏力以及皮肤上出现诡异红疹的、病因不明的怪病,开始在几个营区小范围内悄然出现,老军医颤抖着声音回禀,此症极似古籍所载,由水湿瘴疠之气引发的——瘟疫之先兆!

粮仓的问题,也终于如同脓疮般彻底破裂,再也无法遮掩。当一袋袋、一筐筐散发着浓烈霉变与腐水混合恶臭的米麦,被士兵们皱着眉头从仓廪深处抬出来,堆积在空地上时,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,连天空似乎都更加阴沉了几分。目睹此景,即便是那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、最是坚韧不拔的老兵,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绝望神情。糜竺,这位曾经富甲一方、风度翩翩的商贾,如今形销骨立,衣衫沾染污渍,他踉跄着来到刘备面前,双膝一软,直挺挺地跪下,未语泪先流,声音嘶哑哽咽,几乎是泣不成声地陈述着库存粮食即将彻底告罄,以及大面积霉变已无法食用的残酷现实,最后,他以头抢地,恳求刘备下令,再次削减全军上下本已少得可怜的口粮配给。刘备低头看着这位倾尽家财、一路相随的部下如今这般凄惨模样,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,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能无力地、沉重地挥了挥手,示意照准。

削减口粮的命令,如同最后一道无情的枷锁,重重地铐在了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守军心头。命令传达到城头,那些倚着垛口、眼神原本只是疲惫空洞的士卒,在听到消息的瞬间,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,也如同风中残烛般,倏然熄灭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,以及在这麻木之下,悄然滋生、缓慢蔓延的,对命运、对决策者、对这不公世道的,一丝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的怨恨。希望,如同城墙上那些不断被水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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